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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中度老龄化”加速,老年抚养比升至 22.5%,养老出路何在?

来源:健闻咨询  作者:何京蔚   发布时间:2024-12-05   | |

2023年,是我国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的第三年。

  

最新发布的《中国统计年鉴2024》显示,2023年,中国 65 岁及以上人口数已经达到 21676 万人,我国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达到了总人口15.4%,老年抚养比为 22.5%。

  

按国际惯例,我国正在“中度老龄化”的社会形态中加速行进。

  

而全国老龄化的地图上,辽宁全省已经进入“重度老龄化”(65岁及以上人口达到了总人口的21%以上),中度老龄化省份已有18个,轻度老龄化省份有11个,尚未老龄化的省份仅有西藏。

  

即便如此,老龄化加速的高峰期仍然未到,真正的考验出现在2030年。

  

有研究表明,2030年后老年人口抚养比将快速上升。按照预测,老年人口抚养比可能在2035年、2050年分别达到36.3%、53.5%,并于2084年达到峰值87.5%。

  

养老将消耗大量资源,这对我们的社会保障体系意味着什么?

  

一位人口学专家说:“缴纳养老金的人越来越少,领取养老金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的结局就是养老金的可持续性受到挑战。”

  

一位公共卫生专家说:“老年人群的衰老程度、患病率、所患疾病的重大程度等因素,决定了他们对医疗服务的需求比一般人更大。老龄化推高医疗费用的增长是无可置疑的。”

  

人人都会老去,在前所未有的老龄时代,老龄化如何重新塑造社会养老体系、改变人们的养老经验,是所有人的课题。

  


 

  

“老人社会”到来,老年抚养比上升

  

按照国际惯例,当一个社会中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达到总人口的14%~21%,就会被称为中度老龄化社会;达到21%以上为重度老龄化社会。

  

根据我国的历年统计年鉴数据显示,2021年时,我国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就首次超过了14%,这一数字在2023年达到了15.4%——我国中度老龄化社会已悄然而至。

  

少子化是老龄化加深的根源,新的出生人口越少,老年人占总人口的比重就会提高。

  

我国出生人口数量自2016年起连年下滑,近两年已跌破千万,迈入人口负增长时代。而出生人口下滑将造成恶性循环,意味着老龄化加速的高峰期仍未到来,我们对于可能出现的“老人社会”仍然缺乏足够的想象。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教授陈卫在一项预测性研究中指出,到21世纪末,中国人口中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会超过40%,接近一半是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

  

在他的预测计算中,即便我国总和生育率在2035年能够从现在的1.0左右恢复到1.45,老年人口数量也会倍增,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在2048年超过5亿,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在2050年超过4亿。

  

在一个滑向日益加深的老龄化的社会中,青壮年人口背负的抚养压力越来越大。

  

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24》数据,2023年中国65岁及以上人口数已经达到21676万人,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抚养比为22.5%。

  

而陈卫的研究表明,真正的考验将从2030年开始。在那之后,我国老年人口抚养比将快速上升。根据预测,老年抚养比将在2035年、2050年分别达到36.3%、53.5%,并于2084年达到峰值87.5%。

  

要解决人口老龄化带来的养老重压,人财物缺一不可。而在人口负增长下老年抚养比持续攀升,造成的最直接后果就是照护人员的巨大缺口。

  

变老之后,谁来照护?

  

家庭养老的情景下,低龄老人照顾高龄老人的画面势必变得稀松平常,而在机构养老,又面临照护人员短缺的焦虑。上海市卫生与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金春林指出,“未来照护人口的缺口非常大,大量老人的长期护理需求没有得到很好的满足,今后如果完全依靠人力,很难负担得起养老照护的社会需求。”

  

在一项预测性研究中,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和文化发展研究部部长李建伟等专家指出,随着老龄化加深,失能和半失能老人规模急速扩大,按照90%失能半失能老人由家庭照护、10%由机构照护的标准估算,专业照护人员的需求将由2020年的33.8万人增加到2030年的52.2万人和2050年的101万人。

  

未来劳动年龄人口占比会越来越小,即便只有少数人需要机构照护,也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养老产业为此做好准备了吗?

  

刘冬(化名)长期从事康养医院的管理工作,现在负责一家大型保险国企的相关业务,他指出,按照目前的人口结构,中度老龄化影响老人照护需求的爆发期和高峰期会在10~15年以后,目前真正需要的照护人员数量还没有那么庞大。“现在更重要的,其实是理顺养老照护人员的工种,让人们更愿意去做照护。”

  

以前人们认为养老护理员的工作是给人把屎把尿,就是“伺候人的”,社会地位低,所以很多人不愿意干。刘冬说,“实际上在养老照护服务里面,可以做工种细分,专人负责专门的业务,可以提高效率,还能够提高收入标准。” 例如,他在一家康养医院中曾经尝试设立“老人管家”,负责对老人的心理疏导。

  

这是一种从粗放到精细化的转变。刘冬认为,还要投入更多新的设备、器械或者耗材,改善照护人员的工作条件,“尤其是在卫生护理方面,像是老年人的纸尿裤,还有移位器这些新的设备,要积极改进并且投入使用,可以大大降低老年护理的强度和难度,改变以前脏乱差的工作条件。”

  

除了有人照护,变老后人们最关心的还有钱和健康。

  

2030年前后,养老金将出现累计赤字

  

养老养老,钱从哪来?

  

南开大学经济学院教授、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原新一针见血地指出:“缴纳养老金的人越来越少,领取养老金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当然是养老金的可持续性受到挑战。”

  

未来十年是老龄化加速的时期。原新介绍称,按照出生人口超过2000万来划分,我国在新中国成立后经历了三个婴儿潮,在1949年至1958年为第一个婴儿潮,出生人口2.06亿人,目前已经全部进入老年期;1962年至1975年期间为第二个婴儿潮,出生人数达到3.64亿人,而往后推移60年,从2022年起至2035年进入老年期,60岁以上老人数量的增速将居于高位,到2035年前后,老年人口总量将突破4亿人,老龄化水平将达到30%以上,由此可见,当第二个婴儿潮的老年人到了领退休金的年龄,养老金的压力不言而喻。

  

一方面,领取养老金的人正在越来越多。

  

南京大学社会学院教授陈友华在一项研究中指出,人口老龄化叠加养老金覆盖率增长的影响,养老金领取人数占总人口的比重已从2010年仅占9.26%,增长到2020年的15.8%,预计2030年养老金领取人数将占总人口超过23%。

  

另一方面,领取养老金的年限越来越长。

  

在2010年,老人退休后领取养老金的年数大约是10.13年,而后随着人均期望寿命延长,一位老人退休后能领取养老金的年数如今已经基本实现翻倍,达到19.39年。

  

陈友华预测,2010年养老金支出总额为13293.90亿元,2020年已高达48935.45亿元,保守估计2030年将上涨至118933.19亿元。这样来看,养老金的支出将在20年间增长近8倍,年均增长5281.96亿元。

  

养老金的支出总额在上涨,但养老金的筹资却越来越难。

  

在学界,“体制支持比”是一个常用于呈现各类基本社会保险可持续性的关键指标,即参保缴费职工相对于参保离退休人员的比率。在2000年,我国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的体制支持比是3.30,二十年过去,这一数字在2020年跌至2.57。

  

这一数字的快速下降,意味着养老金的收入相对于支出在不断下降,如果体制支持比低于2,养老金将有很大概率陷入难以为继的窘境。

  

事实上,在不计算财政补贴、不考虑利息收入的情况下,我国养老金早在2014年就首次出现赤字,即收不抵支的“征缴缺口”,为了维持当期结余,相应的财政补贴也随之水涨船高。

  

当前,养老金的赤字压力已有一些火烧眉毛的势头。根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和《中国财政年鉴》数据,到2019年,我国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的征缴缺口已经达9713亿元,当年相应的财政补贴高达10319亿元。

  

学界已形成共识,在人口老龄化的影响下,预计到2025~2039年基础养老金累计结余将消耗殆尽并出现累计赤字。

  

原新也指出:“目前大的判断是,到2030年前后,全国养老金的收支将从盈余变成赤字,也就是‘入不敷出’。”

  

甚至去年1月,有一篇发表于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的研究预测,若不计算养老金的投资收益,到2035年我国养老金征缴缺口将高达30万亿元。

  

既然如此,我们需要对养老金的高额赤字感到恐慌?早做打算吗?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原新指出,“养老金是国家的一个稳定器,如果养老金真的到了入不敷出的程度,国家必然会拿出更多的财政转移支付来支持养老金系统。换句话说,养老金入不敷出,会增加整个国家的财政压力,必须要保障养老金制度稳定运行,这与国家安全直接挂钩。”

  

而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则是肯定的。多位专家对《健闻咨询》表述称,基本养老保险可能在未来将更多地发挥“保基本”的作用。

  

原新表示,政府的责任是保基本、兜底、普惠,目标应当是让所有公民都能按时领到养老金,同时保障养老金制度的可持续性。他补充道:“政府养老金是第一支柱,保证老年人的基本生活,但是要想在这个基础上活得更好,那么个人在当前收入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自己为老年生活做一定的养老资产配置。”

  

养老体系一般有三大支柱,第一、二、三支柱分别是公共养老金、雇主养老金(如企业年金)和个人养老金。

  

一位长三角地区的卫生专家陈光(化名)认为,延迟退休能缓解养老金的压力有限,中国养老体系可能面临结构性的调整,“我们的基本养老保险原来定的调子有点高了,第一支柱‘独大’,占到整个养老金体系的80%以上,而国际上来看,例如在美国,第一支柱的占比只有6%左右,这是一个巨大的鸿沟。”

  

原新认为,个人要做自己老年品质生活的第一责任人,为老年生活做一定的养老资产配置,提升自身养老能力,这是第三支柱;同时,就业单位再帮助就业者补充一定的养老金,这是职业年金或企业年金,此为第二支柱。发挥三个支柱的合力,凝聚政府、社会、市场、家庭、个人在养老金保障中的力量,这是养老金制度可持续性的保证。

  

但我国第二、三支柱养老金的覆盖率仍然极低。根据《2023年度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公报》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末,全国有14.17万户企业建立企业年金,参加职工3144万人。而个人养老金制度在36个城市(地区)先行实施,截至2023年末,参加人数为5000万余人。

  

另有一篇研究指出,2020年在执行企业制度的参保职工中,只有不足7%的人参加了企业年金。

  

南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左学金对此提出,问题在于第一支柱养老金的强制缴费率过高,挤压了第二、第三支柱养老金的发展,所以要先降低第一支柱养老金的强制缴费率,才能为第二、第三支柱养老金的发展留出更大空间。

  

高额的老龄医疗需求

  

在中度老龄化社会,老年人口的医疗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将与进入紧平衡的医保基金正面遭遇。

  

根据中国社科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许多的研究估测,人口老龄化对2016~2018年全国医疗费用增长的贡献率为23.26%,在老年人群中,尤其是65~79岁老年患者住院费用的增长,有37.47%可归因于老龄化加深。

  

金春林指出,老龄化推高医疗费用的增长是无可置疑的。“老年人群的衰老程度、患病率、所患疾病的重大程度等因素,决定了他们对医疗服务的需求比一般人更大。”

  

在金春林主编的《年龄与医疗费用》一书中,研究表明,在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中,老年期的医疗费用占比超过七成。金春林进一步解释,“60~64岁的老人余生花费的医疗费用占终生医疗费用的75.56%,这意味着,随着老龄化加深,60岁及以上人口的医疗费用占全社会医疗费用的比重将持续上升。”

  

人一天天变老,慢性疾病和重大疾病的患病率提高,是造成老年人群医疗开销大的直接原因。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乐章研究发现,47~63岁是老人医疗费用增长最快的区间,而在71岁到临近死亡时,会出现第二波医疗费用的快速增长。

  

对于迈入老年期不久的低龄老人,慢性疾病、肿瘤疾病的发病进入高发期,一方面,慢病用药明显推高了门诊费用。五次国家卫生服务调查数据显示,我国老年人慢性病患病率已从1993年的50.6%飙升至2013年的71.8%。

  

另一方面,老年人群中存在一定程度的过度医疗。陈光指出,在住院时,老年人群更可能“被低标入院”,“现在很多医疗机构把‘老’当成‘病’来治,一些自然老化带来的问题,例如手脚不灵等等,要是治疗这些毛病,医保要花的钱就多了。”

  

而高龄老人的情况更为复杂。进入长寿时代,在人均期望寿命延长的同时,也要看到最终寿命与健康期望寿命之间“不健康”的年限。

  

“2024年上海的人均期望寿命已经达到84岁,而目前人的健康期望寿命是71~72岁,在生命这最后的12年,医疗费用相当高。”陈光表示,老龄化究竟会给医疗支出带来多大风险?这也取决于能否做好疾病防治,减少、减缓老年人群发病,延长健康期望寿命。

  

80岁以上高龄老人,除了诊疗产生的医疗费用,尤其是临终期维持生存的高额医疗开支,还有一笔较大的开支是失能半失能老人需要长期护理服务。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推算,我国需要长期照料的不能自理的老年人总数约为618万人,在农村,失能半失能老人的照护压力更大。生活不能自理老年人在城市只占2.07%,而农村老年人中,生活不能自理的占2.55%。

  

受经济因素、文化观念等制约,我国老人以居家养老、居家照护为绝对主导,为了减轻失能老人的负担,2016年起,我国先后在49个城市开展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称作“长护险”。常见做法是,从医保基金划取相应比例作为资金池,为通过失能评估的老人提供居家上门护理服务。

  

例如在上海,医疗照护的定价是65元/小时,长护险基金报销90%,个人承担10%。也就是说,符合要求的上海老人每次护理仅需个人支付6.5元。

  

陈光强调,长期护理是一个长期行为,虽然单价不高,但服务年限较长,累计的支出总额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在上海,一个小时的费用是65元,一周最多服务7天,一个月的费用是1820元,一年的费用就是两万多,假如一服务就是10年、20年,那就贵了。所以长护险制度的推进目前还是一个很审慎的事。”

  

筹资难是长护险推广实施的关键阻碍之一。目前,长护险的资金是从医保基金划出去的,人口老龄化日益加深,长护险给医保基金的压力越来越大。

  

但在金春林看来,长期护理和医疗之间并不完全是等号关系。他提醒说,“今后医保本身的收支平衡就已经紧张,所以未来是不是要单独建立长护险的投资体系?这也是值得进一步讨论的。”

  

刘冬还指出,居家照护是一个分散性的、劳动力需求消耗大的行业,这种上门照护的商业模式,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天花板非常低。“在这方面,提供照护服务的企业能够缩减成本、提高效率的空间是很小的,政府持续加大投入的空间也很小。”

  

事实上,随着劳动年龄人口占比的下降,无论是养老金还是医保基金,未来在筹资上都会面临较大的压力,基本险的结构性调整是必然也是应然,“保基本”成为最大关键词。而对于个人,若对老年生活有更高的要求,将无可避免地需要自己为养老负起更多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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