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医疗卫生制度一直广受世界赞誉，其核心是政府主导区域医疗规划、整合医疗服务、规范医疗行为并全额支付国民医疗费用。全国共有22个公立医院集团，其中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简称“AP-HP”）以拥有37家公立医院、92000名员工而成为法国以及欧洲最大的公立医院集团。7月23日，健康界在该集团位于巴黎的总部独家采访其CEO马丁·伊尔什先生，就公立医院集团的运营目标与管理方式进行解读。马丁·伊尔什先生曾任职法国社会福利卫生部，从去年开始执掌这个庞大的医疗集团。

健康界赵红：从法国社会福利卫生部官员这样一个政治角色到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任职CEO，您对这一角色转换有哪些感想？

马丁·伊尔什：首先我不是一个政治角色，但我一直做行政和公益的事情。我学过6年医学，后来学习管理。法国食品管理局由我主导成立，上个世纪90年代末我第一次来到中国，和中国政府一起探讨食品安全问题。后来我成为法国社会福利卫生部部长的办公室主任，主要是通过社会组织解决贫困带来的医疗卫生问题。现在我做公立医院集团的管理，其政治目标与原来的政治目标是一致的，就是为低收入和弱势人群的医疗卫生提供支持与服务。在法国，有钱人很多，也有很好的医疗法律保障制度，但很多法律条文都是十年以前制定的，我们必须做很多改善。

公立医院政治目标与卫生部一致

健康界赵红：从卫生主管部门到医院管理者，您的职责有什么变化？

马丁·伊尔什：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拥有全国30%医疗市场份额，作为公立医院代表，其工作目标和卫生部的工作目标非常一致。

健康界赵红：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的资金来源有哪些？比例是怎样的？

马丁·伊尔什：我们是公立医院，资源来源主要是医疗保险资金。医保对医院首先是按病种付费，其次是按病人的病情和治疗付费，最后医院还要承担社会责任，国家对此有补助。比如学科建设、教学、科研、救助等，都是国家付费。

法国医院90%的费用是由医保支付，其余由其他保险支付。穷人医疗100%由医保支付，这个人群占到病人总数的15%。如果病人没有医疗保险，只要付住院费用即可，治疗费用由政府支付。在法国，卫生部部长与普通患者一样，在任何一家医院，得到的医疗服务都是平等的。我到过很多国家，看过很多卫生制度，只有在法国，同一所医院里同时有各种阶层的人。

健康界赵红：法国医疗卫生费用占到GDP的11%左右，这个比例每年是一个什么样的发展趋势？

马丁·伊尔什：每年都在慢慢增长。

和社区医院、家庭医生合作是发展方向

健康界赵红：作为CEO，您的运营重点是什么？是财务平衡、人才培养，还是医疗服务的质量？

马丁·伊尔什：我要保证各种运营要素的平衡。集团每年要服务700多万病人，对医疗水平、人才培养、科研和教学都非常看重，因此我必须保持全面要素的平衡。如果只保证财务平衡，忽视其他方面的要素平衡，必然是管理上的一种错误。比如对著名的教授，我们要为他们提供教育和科研的平台，这样就会留住他们，否则他们会到国外去，因为那里工资更高。目前集团运营有两个主要目标：一是重视一级治疗的急诊和社区医疗；二是重视二级治疗的疑难杂症治疗和先进技术治疗。这两个目标同样重要。

健康界赵红：旗下37家医院之间如何取得平衡？竞争多还是合作多？

马丁·伊尔什：37家医院之间没有竞争，因为每家医院得到的预算是一样的。只是不同医院的科室设置与特色会不一样。集团拥有3所儿童医院，3所神经外科和脑科医院，其他医院是癌症特色。集团实行大科室管理，即集团内的相同科室实行统一化管理。比如，集团的肿瘤中心主任管理所有医院的肿瘤科室，医院的院长助理都要服务于这个主任，所有医院的肿瘤诊疗流程是一样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医院与医院之间是非常紧密的合作。

健康界赵红：私立医院、家庭医生与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是什么关系？和公立医院的差异化在哪些方面？

马丁·伊尔什：和社区医院、家庭医生合作是我们最主要的发展目标。社区医院的转诊要求如何设法满足，病人出院以后如何转到社区康复，甚至社区医院和家庭医生如何在病人住院期间就联合提供服务，都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法国老年病和慢性病人逐渐增多，如何发挥社区医院与家庭医生的作用非常重要。

要对临床路径和预防进行效益评估

健康界赵红：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的信息系统建设进展如何？对信息系统的未来发展有怎样的想法？

马丁·伊尔什：我们正在强化信息系统的建设，现在大部分还是靠纸张在办公，以后医院会成为无纸张医院。这个系统非常庞大，既包含治疗也要包含科研，还要把社区医院和家庭医生放在一起，保证质量与效率。政府每年为此投入8千万欧元。

健康界赵红：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的医生与医院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是否可以多点执业？

马丁·伊尔什：法国多点执业制度有50年了，如果不让医生多点执业，医生就会彻底离开公立医院，到私立医院去工作。事实上，很多医生很少用这种方式工作。政府也要控制。原因在于：多点执业会让公立医院的医生把病人转到私立医院，这是法律不允许的。但无论是在私立医院还是在公立医院，对病人来说，保险费用是一样的。

健康界赵红：37家医院院长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选拔出来的？他们的职责、权力、任免、培养、薪酬等是怎样确定的？

马丁·伊尔什：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在社会上公开招聘，通过考试评估，我来选择，最后由卫生部部长来任命。

健康界赵红：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采用什么样的经营和管理策略来提高业绩？

马丁·伊尔什：主要依据信息系统建设、绩效评估，和社区医院的合作，对医生论文进行评估等办法进行提效。我们正在组建一个运营管理研究中心，聘请医疗经济学家进行医院经济运行的评估与管理，特别是要在效益和效率上改进。主要方向是对每个临床路径进行经济效益评估，特别是前期预防的经济效益评估。我们为了更好地解决社会问题，最近跟医院工会签了一个合同，让工会向集团提出未来有什么需要要改进。

大型医院集团需要国际地位

健康界赵红：针对未来发展，集团是否有相关的规划和战略方向？

马丁·伊尔什：集团有三个主要战略目标。第一，是要在巴黎市中心建一所新医院，这个医院是一个社区医院，专门给穷人看病，和社区医生进行合作。集团运营管理研究中心会放在里面。第二，要在巴黎北面建3所新医院，巴黎北面的人口在增加，那里的社区医院和医生都很少。第三，多开设日间手术室，希望日间手术能占到所有外科手术的45%，现在的比例是20%。

健康界赵红：像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这样的大规模组织，其优势和劣势分别是什么？

马丁·伊尔什：我们最大的优势是可以治疗所有的疾病，从出生的婴儿一直到老年。比如癌症治疗，私人医院只能对一些常见的癌症进行治疗，不能完全对疑难的癌症病人进行综合治疗。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是科研，因为我们病源多。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拥有全国10%的住院病人，却拥有全国50%科研成果。我们的劣势是集团太大了，管理难度很大。将近10万人在集团工作，我们是巴黎最大的雇主。

健康界赵红：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是否会面临其他竞争者？

马丁·伊尔什：法国有22个公立医院集团，我们之间没有竞争，因为每个集团都在不同的大区。但公立医院集团跟私立医院竞争很激烈。因为私立医院可以选择病人，他们可以选择性地治疗，开展一些成熟的医疗项目，因此会从医保那里得到更多的盈余付费。我们和他们从医保那里得到的钱是一样的，但各种病人都会到公立医院，在公立医院时间更长，穷人也都由我们治疗。而且大部分公立医院是150年前建设的医院，住院的条件比私人医院差。公立医院医生的工资由国家定，私立医院则没有限度。

健康界赵红：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在很多疾病的治疗方面处于欧洲甚至世界领先地位，是否考虑过吸引国际病人前来就医？

马丁·伊尔什：到集团就医的外国病人现在只是0.4%的比例，却每年有3万人。一般都是疑难杂症，走投无路了，才到这里治疗。我们也很欢迎，因为对我们的医生也是一种培训。当然，作为大型医院集团，我们需要国际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