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社会福利卫生部（以下简称“法国卫生部”）的办公大楼是一栋上百年的建筑，内外经过彻底翻修后，已然时尚又现代。在这幢可容纳3000多人的大楼里，即使是楼里的办公人员，经常也要借助小地图或经工作人员指引，才能找到相应的办公室。健康界于7月24日上午10点在此，采访了该部医疗服务管理局负责欧洲与国际外事工作的副局长Eric TOTTMANN先生。

法国医疗服务管理局是法国社会福利卫生部中最大的部门，管理法国所有和医疗卫生有关的事务。Eric TOTTMANN先生曾供职于法国一所医院，后又担任法国东欧事务参赞等职。

医保赤字30年 开源节流进行时

健康界赵红：法国医疗卫生服务体系是怎样形成的？管理目标是什么？

Eric TOTTMANN：法国社会福利卫生部拥有上百年历史。二战以前，医院都是为穷人开办，有钱人都是请医生去家里看病或接生。我生于50年代，是家族里第一个在医院里出生的孩子。

二战以后，医院的地位越来越高。如今，医院就像法国医疗系统的心脏，非常重要。但法国政府希望能够减少医院在医疗服务体系中的重要性，因为这种大型医院对国家的财政支出是很大的挑战。公立教学医院集团肯定不想听这样的话，因为他们在医疗、教学和科研方面都想谋求政府更多的资助。

我们的管理目标是：法国医疗必须是全民医疗。无论你是卫生部部长，还是普通人，无论你是药贩子，还是农民，你从医疗保险得到的支付和在医院得到的服务都要一视同仁。当然，有钱人可以去住院条件更好一些的私立医院，但治疗还是一样的。

健康界赵红：法国医疗筹资的主要来源是什么？企业和个人在筹资中占多少比例？医疗支出占GDP的比例是多少？

Eric TOTTMANN：法国医疗保险费用的三分之二由雇主支付，雇员个人支付三分之一。法国人的税赋很高，大约有47%的收入用于交税和保险。所以，政府需要确保公民的福利。在整个医疗服务中，个人付费和商业保险付费比例约在7～8%左右，其余92%由医疗保险支付。医疗保险向所有提供医疗服务的供应方开放，无论是公立医院、私立医院还是私人诊所、家庭医生。病人就医有绝对选择权。病人可以选择全国任何一个医院、任何一个医生，报销比例完全一样。当然，如果不经过家庭医生的转诊，报销比例会低一些。

在法国，越是重病，医保报销比例越高，保险覆盖几十种重大疾病。如果是一些小病，医保可能会报销70%，比如感冒。私人保险会负责报销这些小病以及一些特殊药品。

随着老龄化问题日趋严重，医疗保险赤字越来越严重。法国把11%的GDP用于医疗，今年达到了12%。当然，270万医务工作人员的经济收入和消费能力，也是国家的经济杠杆，会给法国带来新的经济机会，预计带来的经济好处占GDP的15%左右。

健康界赵红：医疗保险是什么时候和医疗服务管理组合到一个部门中来的？

Eric TOTTMANN：二战以后，医疗保险进入卫生部，确切地说，是由卫生部制定所有与医保有关的政策，费用则由卫生部以外的一个独立部门管理。二战以后第一个医疗报销点就在这栋大楼里。

健康界赵红：法国医疗保险赤字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如何解决？

Eric TOTTMANN：上世纪80年代起就开始了，但医疗保险的赤字和法国政府的赤字相比是非常小的。为了减少开支和赤字，我们采取了很多措施。第一，开展癌症与心脏病筛查，提早进行预防，这样就会为以后省很多钱。第二，尽可能减少病人在医院的时间。法国病人的平均住院日现在是4～5天，扩大日间手术会让这个数字再减少。第三，发展家庭住院，培训家庭医生；第四，让非医生类的医务人员多做医生的工作，比如让护士、医技人员多分担医生的工作。

健康界赵红：您认为医疗支出是国家的经济杠杆还是国家的负担？

Eric TOTTMANN：非常好的问题。我们在医疗负担方面的理解，主要有两个办法：一是要在保证医疗服务质量和效率的情况下，降低成本，杜绝浪费。二是让个人付费和药品付费比例逐渐增加，让他们面对医疗开支越来越大这一事实，免费服务就不会有人在意成本。

新一届政府决定要把法国医疗世界化，既把医疗技术输出到世界各地，也吸引外国病人到法国。近几年有大量外国人，比如中东国家和俄国等地的患者来法国治疗。全国约有1%的病人来自国外，大型教学医院集团都在竞争这些病人。法国政府也鼓励医院把医疗技术输出到国外，巴黎公立教学医院集团刚刚在阿尔及利亚合作一个大型医院项目，以后会有更多的医院走到国外。

区域规划保公平 医疗法律保预算

健康界赵红：法国区域医疗规划是一大特色，请问区域卫生规划的原则是什么？从开始规划到现在有什么成功经验可以总结？

Eric TOTTMANN：卫生管理与规划是政府的责任。在中国和德国，可能是各省和市的卫生系统在做规划，法国是议会在做医疗规划，整个行业实行中央管理。当然是国家出钱，各省各大区不出钱，由省区医院来解决医疗服务。国家要求每个法国人都要得到同样的服务，也要求法国人能在30分钟之内得到治疗，区域规划就是按这个原则进行了。

现在法国有22个行政大区，下个月会有重大改革，变为13个大区。各大区的卫生局归卫生部统一管理，不归属于大区管理。卫生局是卫生部的下属单位，负责制定区域卫生规划。这种区域卫生规划不能强加于各个大区，是从下往上的、鼓励性的规划。区域规划中，最重要的规划是减少“沙漠医疗区”，也就是缺少医生资源的地区。法国政府就要多出钱，给在这些地方工作和开业的医生保证生活质量和最低收入。

健康界赵红：法国私立医院的数量是多少？政府希望他们和公立医院是什么关系？

Eric TOTTMANN：法国有2000多所医院，其中有1100家私立医院，900家公立医院，但私立医院的规模远远小于公立医院，医疗服务量占到30%左右，而且大多数都是专科医院。私立医院和公立医院一样享受医保的按病种付费政策。为了让公立医院与私立医院得到平等的待遇，政府对他们一视同仁。

健康界赵红：法国有很多关于医疗的法律，请问哪些法律对于法国医疗体系的建立和维护至关重要？法律如何分别保障政府、患者、医院、医生的权利？

Eric TOTTMANN：法国有太多法律了，可以堆成山。和医疗有关的法律是很厚一本书，我一只手都拿不动。今天我讲到的内容全部都有法律依据。

法国每十年会出台一个公共卫生目标的法律，现在执行的法律就是在2004年出台的，很多改革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现在政府正在做下一个十年的公共卫生目标法律，其核心内容将在很多方面保证一个法国人的一生能得到完整的医疗卫生服务，从预防到治疗，从出生到死亡。

法国每年都有关于医疗保险预算的法律出台，预算每年都会有调整，以保证向法国公民提供更好的服务。医疗法律涵盖内容很多，涵盖了医疗服务中的方方面面。

医疗卫生体系值得借鉴的经验

健康界赵红：您认为法国医疗卫生体系有哪些优秀的经验可以让其他国家借鉴？

Eric TOTTMANN：很多。第一，法国医疗供应系统可以提供高质量服务；第二，法国院前急救系统非常快；第三，我们的医疗系统是公平地接待所有的公民，提供同等质量的服务；第四，法国医生的培养是紧密地结合临床，是有丰富临床经验的医生；第五，整体医疗系统都是围绕病人进行考虑，我们不断改善病人的基本权利、信息告知、透明度等，让病人参与医院的管理，建立医患信任，让问题变得越来越少；第六，法国在大型医院的研究水平很高，有很多先进的技术在法国诞生，如人工心脏。

健康界赵红：法国医院院长是不是医学背景？

Eric TOTTMANN：法国医院院长都不是医生出身，医生认为他们不懂医，院长认为医生不懂管理，而法国公立医院推行的大科室管理是最好的医疗与管理的结合。我们把副院长下到大科室里，协助医生进行管理。医生是好医生，不一定是好的管理者。法国有专门的医院管理学校，学员学习各种医院管理知识，包括后勤、财务、人力资源等等。我们认为职业型院长做管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