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首相苏纳克近日在议会下院公布了该国血液污染丑闻的调查报告，称这是英国耻辱的一天。

“血液丑闻”事件梗概

事件发生在1970-90年代，涉及英国国家医疗服务系统（NHS）从美国进口的血液制品。这些进口血液有一部分来自高风险捐献者，如囚犯和吸毒者，导致其中部分血液被污染，进而造成3万多英国人感染了乙肝、丙肝和艾滋病毒，许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

在许多受害者及其家属长达几十年的奔走呼吁下，英国政府成立调查机构，指派前法官布莱恩·兰斯塔夫爵士负责调查这起丑闻。他于5月20日发布了长达2527页的公共调查报告，详尽披露了当时的英国政府及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的种种犯罪行为，包括但不限于：

未能及时检测和筛查血液制品中的病毒，不向公众及时披露风险信息，官僚体系敷衍、低效，延误时机造成重大公众损害，以及更加恶劣的官官相护、推诿扯皮，并且为了掩盖真相逃脱罪责，一些官员和医生甚至涉嫌故意销毁相关文件。

苏纳克代表英国政府，向受害者公开道歉，并承诺“不惜代价赔偿受害者”，赔偿计划金额预计将超过数十亿英镑；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法律责任。同时，政府将加强血液制品的监管，提高公众安全意识和教育等等。

英国不是在许多人眼中，是民主国家的文明灯塔吗？它的NHS不是许多人向往的免费医疗的典范吗？它的宪政制度和法治不是相当完善吗？怎么会发生如此骇人的丑闻呢？

臭名昭著 屡改屡犯的NHS

这不光是英国的耻辱，而更是国有化医疗制度和民主制度的耻辱。

如果你以为这是NHS偶尔犯下的错误，你就错了。它屡教不改地不断犯错才是必然的，不犯错少犯错才不正常。

NHS就是许多人心心念的免费医疗制度。全面国有化医疗，英国可以说在全世界“遥遥领先”。这个体系发轫于一战期间，是丘吉尔全面国有化和社会主义思想的产物。体系正式成立于1948年，是英国政府最大的福利支出，占到了英国GDP的10%以上。

NHS是全球最大规模的公立医疗系统之一，雇员达150万，在全国有1600间医院和特别护理中心，为全英国6000多万人口服务。凡有收入的英国公民都必须参加社会保险，按统一标准缴纳社保税，并按统一的标准享受有关福利。2016年，英国财政部为NHS的财政拨款达到1367亿英镑，另外还有各种专项预算、追加预算，几亿几十亿不等。

作为公有制的“集大成者”，NHS反映了“免费”医疗体系的一切弊端，自它成立以来就以官僚体系的低效、腐败、服务恶劣而恶名昭彰：

分级诊疗制度导致不经过家庭医生，无法到大医院就诊。繁文缛节的审批制度和预约系统效率低下，患者反映他们难以获得及时的医疗服务，一些原本可治疗的疾病恶化，例如癌症或其他需要早期诊断的疾病。数十万女性因管理不善而错过了乳腺癌筛查，失去了早期发现和治疗的机会。2023年，英格兰约有12.1万人因迟迟未能获得救治而在等待治疗的漫长日子中离世。

最近发生的最重大的丑闻，是2013年的“夺命医院”丑闻。

2013年，NHS中的十多家医院被曝出长期玩忽职守，导致患者死亡。斯特福德郡总医院是其中最为著名的案例。该医院在2005-2008年，由于过分强调成本控制和“消极治疗”（想起“我妻之死”了吗？），不顾住院病人基本的护理需求，粗暴消极对待患者，导致约1200名患者死于非命。

媒体和患者披露，医院内部的环境卫生状况极差。病房又脏又乱，血迹、污渍、废弃针头和破旧衣服等随处可见。一些病人在这种肮脏的环境中生活长达一个月，导致交叉感染。

事件被称为“英国医疗史上的最大丑闻”，时任英国首相卡梅伦，和今天的苏纳克一样，“表情凝重、诚意满满”地公开向受害家庭道歉，并承诺对医疗体系进行彻底改革。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然后，就是更大的丑闻被披露。

在制造丑闻上，NHS没有最大，只有更大。

这是个惯犯。

免费医疗的必然结果

上述种种丑闻，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免费医疗的必然结果。

免费医疗，就是在医疗领域实行计划经济。那么计划经济的一切弊端就会立即显现：

1、刺激需求，永远排长队。免费的，必然造成公地悲剧。所有人不论大病小病，都会涌向NHS，医院永远人满为患。因此要实行“分级诊疗”，你觉得应该去医院，但是医院不接待你，必须去家庭医生那里。然后开始排队，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两年，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死。

2、供给永远不足。需求量大，政府就多办医院啊。但是多办医院，就意味着税收必须更高，政府又不生产一分钱财富，所有办医院的钱都来自于税收。那除非把全社会的资源汲取一空，其他啥也别干，供给永远不足。因为人对健康的需求是无限的，一个病花1000是治，花100万也是治，既然免费的，那就需求无上限。所以，必然地——

3、降低质量、医保控费。斯特福德郡总医院的脏乱差和草菅人命，缘由是“成本控制”，就是这个道理。单病种一共花多少钱、最高报销比例是多少、住院最长多少天，必定要限制，否则就会财政破产。带来的就是医疗质量的全面下降，而且，患者别无选择，因为要实行“平等”，实行“无差别地对待”，你想多花钱买一个好质量，也不可能，价格机制被彻底消灭。

4、干多干少一个样。150万NHS的雇员，都是公务员。医院没有经济计算和盈亏机制约束，医生护士没有激励机制。他们这个时候，不是把患者当成自己的服务对象和收入来源，而是当成了自己的敌人。他们希望少干事，因为那不会造成自己的任何损失，因此，希望患者早点滚蛋，别总是麻烦自己，甚至希望患者早死。所有人躺平比烂，向最差看齐。因为这时候的收入来源不是患者，而是政府（的财政资金）。

5、官僚主义，繁文缛节。在引入新的药物、仪器设备和治疗方法时，需要经过层层审批。每个部门都可能需要数周或数月的时间来评估盖章，所有部门都将其视为寻租和权力扩张的手段，低效和腐败丛生，导致新的药品、设备和技术在NHS中的推广速度远远落后于其他国家。

公有制必定带来的低效、混乱、腐败、最差的商品和服务，在NHS中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现。免费的是最贵的，也是NHS给我们的最大教训，要想追求免费，代价就是超高的税收，甚至死亡。

更要命的是，随着不断地出事，不但不会带来任何改观，反倒成为他们扩权的良机。

医疗系统出事了，不是因为国有化，而是因为国有化得还不够，必须彻底走向大锅饭才能解决问题。看病总是排长队，是因为公立医院和医生护士不够多，必须拿出更多的财政资金办医院、招医生。医疗服务差，是因为钱太少，必须追加预算……这就是人们的普遍认知。

所以，每一次事故，对NHS非但毫发无损，反倒成为其不断扩张和争取更多预算的良机，每一个人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敲骨吸髓。

正确的办法，当然不是在错误之上叠加错误，而是推行市场化改革，

医疗需求如此旺盛，民间有的是资本投资办医院满足消费者需求；如果一家医院是私营的，出现如此重大的丑闻，面临的就是责任人立即被关进监狱、巨额的赔偿，然后倒闭。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草菅人命反倒毫发无损。

英国应当像撒切尔夫人当年取缔国有煤矿那样，立即解散NHS，回归全面自由放任，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医疗问题。

任何引入市场化的机制，例如让医院能赚钱，给医生护士按工作的质和量取酬，都是边际改善的办法。中国的医疗同样是公有化，但是在服务的质量和效率上远远高于英国，原因就在于，公立医院引入了市场化的因素，接受的财政拨款很少，主要是自负盈亏，医生有激励机制。

现在要做的就是，进一步地市场化，开放民间资本办医疗的市场准入，医疗质量和效率就将进一步地提高。只要沿着市场化的道路前进，不但会造福本国国民，而且会吸引全世界患者到中国看病，将医疗打造成一个世界性的产业，不是不可能。

利润是个好东西，利润机制迫使生产者服从于消费者的指令。消灭利润机制，就是消灭消费者主权，生产者就只用服从政府指令，不打骂顾客就算不错。

利润机制也是造福贫困阶层的最好办法。因为要想赢得利润，最佳的办法就是不断地积累资本、推动技术进步、优化分工合作，然后降价，让最贫穷的人也买得起。只要推进市场化，患者看病的花费，将比现在自费部分还要低十倍——这一点都不夸张，市场能把大哥大、电视机、自行车价格降到什么程度，就能把医疗的价格降到什么程度。

说计划经济不可行，许多人可能同意。说其他领域搞市场化，大家也都同意，人们已经从市场化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生活改善。可是许多人会说，医疗除外，教育除外。这就是不讲常识和逻辑，为什么吃饭不除外？为什么不回归公社食堂？

何去何从，就看民众的观念。

民主的迷信

在苏纳克道歉的视频上，弹出了一个又一个弹幕，一帮社民派和受民主毒素侵蚀的人，开始高潮迭起。他们说，你看看人家，错了就道歉，最起码敢于承认，并且承担责任。

你永远想不要高估民主派的智商，这是一群宗教狂热分子，无视事实和逻辑，只有情绪和立场。

难道几万人的死亡和英国政府以及NHS系统性的作假，就可以因为道歉而视而不见？难道一个政府犯下错误之后一直道歉，然而却屡教不改，就值得赞颂？我们追求的医疗体系的目标，到底是让政客不断地因为死了人而道歉，还是让这种情况不再发生？

难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因为一句民主而免责？

苏纳克为什么选择道歉？

因为这种事情直接责任到不了自己头上，他当然可以表现得正义凛然。再加上，时过境迁，当初有负主要责任的人都死了。为什么1990年代、2000年代的首相不出来道歉，让许多人为此奔走一生，毁掉了自己的生活？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任内，他的首要策略不是别的，而是像他的历届前任那样，想方设法予以隐瞒。就像尼克松当年做的那样，不到事情彻底败露和无法挽回，他是不会道歉和承认的。

他提出的后续处理措施是，不惜代价、拿出数十亿英镑赔偿受害者。请问这钱是谁出的？为什么当初的英国政府和NHS犯下的错，要让当今的纳税人来赔偿？难道不应该是，让这些责任人倾家荡产去赔偿，然后把他们打死？

承认错误，不用付出代价，别人来买单，自己还能赢得负责任的形象，赢得选票，换你你也这样干。

其实道不道歉，无关紧要。中国古代的皇帝，还下罪己诏呢，难道就能证明这种制度很好？如果责任明晰，他若是不道歉，就得滚蛋；死不承认错误，不要紧，结果就是王朝覆灭，全族身首异处。

现在的英国人，在国家主义和民主制度的驯化下，太容易上当和原谅，变成了被阉割的公牛，再也没有了任何血性。他们居然在如此重大的丑闻之后，不让这些政客统统滚蛋，不把那些犯罪分子送上绞刑架，反倒继续让他们替自己做主，最多就是赶走一只狼，迎来一头虎，换汤不换药。

他们居然幼稚地认为，只要在这样的民主制度下，政客就是一心一意为他们服务的，他们的道歉是真诚的；他们居然觉得，在这样一个制度下，就没有了强制与被强制，我们都是“自愿地被强制”，我们都是自己欠自己的钱，都是我们自己犯下的错误。

民主制度混淆了施暴者与受害者，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界限，让所有人都变成了受害者，也同时成为施暴者。它居然让NHS这种相互抢劫的均贫富制度得以横行，许多人还引以为傲，竟然让是非对错都变得面目全非。

民主的结果，就是所有人向所有人的财产主张权利，通往的就是一条完全公有化的道路。它将带来经济的崩溃、社会合作机制的解体和道德的全面溃败。

摇摇欲坠的英美，之所以还能屹立，只是因为还残存自由的因子，对民主的暴政形成了强大制约。所有人们歌颂的西方民主的优点，都从来不是来自于民主，而是来自于自由。

英美民主制度下，政客的利益与民众的利益并不一致。他们最大的利益考量，从来不是民众的长远福祉，而是自己的地位。

甚至，政客与他辖下的官僚体系，利益也不一致。同样原因是，他们各关注各的地位和利益。这从英美政治制度中可以观察得很清楚。

苏纳克这样的政客，是要直接拿选票赢得支持的，他直接受到民意的检验，不管这种民意是对是错，他都得迎合。这种情况，不论是什么样的政府体制，都是通用的。一个没有多数民意支持的政府，是不可能长期存在下去的——不用和我举朝鲜的例子，它照样是多数民意的结果。如果多数民意不支持，它就无法存续下去。

但官僚体系，只是间接地受到民意的影响。政客要通过民主选举，几年一换，但是官僚体系是相对稳定的。一个在NHS工作的员工，跟一个在美国国税局工作的员工一样，一般都是可以工作一辈子的。

政客当然也希望不断地扩权，但是他会受到民意压力的制约，不可能为所欲为。

但是官僚体系的唯一目标，就是不断的扩权，这就是我们中国人很熟悉的“部门利益”，每个部门都想从自身利益出发，不断地扩张自身权力，以方便“寻租”。

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官僚集团扩张权力太猛或者太过腐败，引起民怨，就会引发民众对民选政客的不满，影响他的民意支持率和连任。因此，政客就会约束官僚集团。这实际上就是削弱官僚集团的权力。官僚集团要么就会直接反对，要么就阳奉阴违，让政客的决策无法落地。

所以，基于不同的利益，他们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往往充斥着对立情绪。

米莱遇到的改革阻力，其中一股重要的力量就是公务员集团。想想看，要回归自由，必须削减政府开支，砍断剥削之手，这意味着阿根廷政府部门、政府雇员的减少，政府开支的减少，就意味着他们能够寻租的领域减少、自己的待遇也受影响，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他们就会成为反对米莱的主力军。米莱为什么直接向民众喊话，其实就是落实罗斯巴德的自由主义革命战略，直接向民众寻求支持，以对抗强大的官僚集团。这其实就是自由民粹主义。

只有在双方利益一致时，他们才会团结一致。

例如共同掩盖真相的时候，共同去打压异己的时候。这就是“血液丑闻”可以掩盖几十年而不为人知的原因。因为当初一旦披露，就是那时候的首相下台，公务员队伍被整饬。所以他们在这个时候形成了利益联盟，即共同犯罪集团。

那些对民主制度充满迷信，认为“民主解千愁”的人，看不到的是，西方民主制度不但无法解决剥削与被剥削问题，反倒会几何式地加剧这个问题；它也无法解决官僚体系的问题。

许多人搬出米塞斯“支持民主”的言论，得意洋洋地认为他们打了我们的脸，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米塞斯在表达什么。

米塞斯对民主的肯定，仅仅出于一个考虑，即民主是一种和平机制，可以保证权力的和平更迭。

但是他讲得很清楚：

他还认为，在一个多民族国家，一旦实行民主制度，那就意味着少数语言族群将成为二等公民，必然引发无休止的战乱冲突。他预见了俄乌冲突的根源：乌克兰在乌东地区推行乌克兰语，就是导致乌东地区分离倾向的主要原因。因为这一地区的主要语言就是俄语。

因此他主张的解决办法是绝对的自由原则：无限分离。这是阻止革命和国际战争唯一可行和有效的方式……如果有任何方式可能确保每个人的自决权，那就必须照此行事。

民主派永远认识不到，只要有国家的建构，民主制度导致的结果必定是多数对少数的压迫，今日你是压迫者，明日他就是压迫者，最终人人受损。在这个过程中，唯一永远受益的，就是苏纳克这样的政客集团、英国的官僚集团，以及像NHS这样接受纳税人供养的食税阶层。

主张民主的人，更应当逻辑一致，那就是，既然你认为在美国实行民主，美国的穷人可以合法地劫掠富人，那么逻辑一致地，全世界也应该推行民主，让索马里人也和美国人一起搞民主。这样才真民主。

不要追求民主，要追求自由。